史海钩沉 – 《文明的循环》交大外文系主任唐庆诒先生百年前作品
交通大学五位教授合影，摄于1930年代。前排：理学院院长裘维裕；后排从左至右：外国文学系教授唐庆诒、李谦若夫人张明珠、土木工程学院院长李谦若、管理学院院长钟伟成、电机系副教授钟兆琳。原载中国新闻周刊 编者按：唐庆诒（1898—1986），字谋伯，英文名C. Y. Tang/Ching Yie Tang，江苏太仓人，生于北京。著名的英文教授、英语语言学家。系交通大学老校长唐文治先生的长子。 1910年考入南洋公学中院（中学），1914年赴美国比洛伊大学深造。1917年5月参加美国12州州际英语演讲联赛获第二名，轰动一时。1918年从比洛伊大学毕业，考入哥伦比亚大学研究生院，1920年2月获硕士学位。同年9月任国际联盟公使衔秘书严鹤龄的文书。1921年4月回国，1924年至1984年受聘交大外语系教授，教学艺术精湛，享有盛誉，为交大“五大教授”之一。除在交通大学担任外国文学系主任和授课外,还曾在暨南大学、东南大学、光华大学、大夏大学、无锡教育学院、无锡国学专修学校、震旦女子文理学院等校兼课。 受教于唐先生的校友蒋光照回忆说“他的英文造诣除前清遗老――怪才辜鸿铭外，无第二人可及。” 不幸的是， 1928年，正当唐庆诒全身心投入教育事业之际，却因用眼过度，患上视网膜剥离症，终于在1933年冬，双目全盲，时年35岁。 “重新唤醒中国，完成百年的循环”！《文明的循环》 一文发表于1918年，当时唐庆诒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攻读硕士学位。因缘际会，本文于2024年10月由上交78级校友唐德明学长投稿于美洲校友会。特刊发译制版本和原始英文稿件于此，以飨读者，一窥百年前唐先生一代知识分子的家国情怀。 原编者：唐先生去年（注：1917年）12月在威斯康星州贝洛伊特举行的国内演讲比赛中获得第一名，今年（注：1918年）2月6日在威斯康星州演讲比赛中获得第一名，5月5日在美国中西部12个州的代表参加的州际演讲比赛中荣获第二名。（《中国留美学生月报》1918年12月/第13卷/2期/111-115页） 中国是文明的摇篮 最古老的国家是最年轻的共和国。当日耳曼部落在北海和波罗的海捕猎野兽时，中国正处于黄金时代。她的文化被阿拉伯人带到了西方，进入了欧洲的生活。四千年来，她一直是东方的文明中心，东方的女主人。但20世纪她的国民生活发生了突如其来的变化。擅长掠夺物质资源，在精神上进行扩张的欧洲文明通过商道来到东方，打破了中国与世隔绝的障碍。在与西方世界崭新的复杂关系中，中国面临着一场危机。 中国面临的新问题 西方商业扩张暴露了中国工业的不足和政治弱点。几个世纪以来，四亿中国人依靠古老的手工工具勉强维持生计，糟糕的交通工具不可能实现财富的合理分配。西方人生活水平的提高加剧了这些问题，不断增加的需求已经超过了生产。由于中国本身缺乏发展工业体系的资本，外国投资者纷纷介入，试图控制新兴产业。中国人民开始意识到自己拥有丰富的矿产资源，但发现已经被外国资本家抢占了先机。家庭生产的匮乏、生活成本的上升，以及贫困劳动力需求的增加正在引发社会动荡。旧君主制未能解决这些问题，就连新共和国也无能为力。中国的货币体系不发达，税收计划杂乱无章，行政管理因收入不足而受阻。边境之外，日本一直对满洲和蒙古虎视眈眈。很快，欧洲国家在内战无果之后，将会在东方寻求政治和经济控制。因此，中国面临着两种选择：要么在外国剥削面前倒台，要么利用西方文明发展新中国。 中国落后的原因 要解决中国的社会和政治问题，我们必须了解其原因。在中国封建时代，教育自由又普及，科学、艺术和文学都是教育的内容。但在基督诞生前一个世纪，儒家经典被严格确立为学习的标准，科学的学习被废除。多数人的公共教育被少数人的私人培训所取代；文字退化为教条。语言不再被视为表达的手段，而是知识的终点。不将文学作为人类经验的记录去学习，而是脱离生活的僵化学习。发明创造的努力受挫，机械天才被扼杀。因此，当西方国家进入科学发现的时代，利用现代工具漂洋过海，与中国展开经济竞争时，我们发现陈旧的工具无法与现代机械抗衡，手工制品落后于西方制造业。不引进西方科学，中国就无法在各国为提高工业效率而进行的竞争中生存。 政治上，中国的根本弱点是缺乏民族精神。直到最近，中国政府还是专制的；几个世纪以来与贫困作斗争的人民仍然没有为民主做好准备。自从公共教育衰落以来，出现了阶级差别。帝国的辽阔和交流的匮乏也阻碍了民族精神的发展。个人兴趣受到了家庭和地域的局限。的确，这种情况在与世隔绝的帝国是无害的，但在今天经济竞争和强烈民族主义的世界，这些问题对这个年轻的共和国一定是致命的。有人呼吁四亿人民联合起来共同防御，在建设新民主中共同承担责任；有人倡导建立一种新的民族主义。 现在，中国需要的是西方科学和民族精神，科学可以促进经济繁荣，民族精神会带来政治团结。新的教育应该同时提供科学文化和职业培训。它应该有助于人民在世界市场上的竞争，并确保经济独立。新的教育还应该保留我们所继承的民族记忆。艺术和文学应该创造共同的精神。铁路和报纸应该规范我们的方言，把人民团结在一起。学校的军事训练应该提供充分防御的基础。只有通过科学知识，我们才能驾驭自然，把贫困从土地上赶走；只有通过觉醒的民族主义，我们才能为共同的希望或理想而奋斗。 社会正义必须占主导地位 但这些力量并非没有危险。二十世纪，为了社会正义，半个世界卷入了战争。如果不受社会公正的控制，中国的效率将使工业误入歧途。在激烈的经济竞争中，强者压榨弱者，富人剥削穷人。如果拥有效率却忽略了人的需要，一定会产生经济枷锁和社会专制。当资本在国家内部实现其控制时，民族自豪感被激发出来，寻求海外征服就是自然而然的了。因此，效率可能成为暴君的利剑，民族主义可能成为侵略的工具。 光靠科学知识并不能带来社会安宁，仅凭民族精神也不能保证政治安全。只有国际正义主宰了中国人民的思想，民族主义才能摆脱自私；只有用社会公正的原则指导工业化，效率才能成为福祉。道德教育将这两个最佳理想结合起来，塑造中国人民的精神，使他们能够掌握科学，同时为穷人提供衣物，为饥饿者提供食物，使中国成为强大的国家，“为全人类编织同情的纽带”。让西方思想为中国哲学教诲注入活力。反之，中国哲学将为现代思想注入一股新的潮流。让西方的观念重振中国神秘的道教、宁静的佛教和博大的儒家思想，丰富东西方的生活。然后，有着四千年历史的中国将从几个世纪的沉睡中崛起，为崇高的世界理想和行为贡献力量。 中国是有希望的 这些希望不是虚幻的。回顾中国过去十四年的成就。以1903年的事件为例，当时旧的科举考试制度突然被废除，取而代之的是现代学校制度。请注意1911年辛亥革命，一年之内满清王朝三百年的统治被推翻。最近君主制运动倒台，个人的自私被公众舆论所消灭。改革的车轮正在转动，我们的责任是使之继续转动。中华民族这样一个构想了高等数学、发现了磁石、发明了印刷术的民族，难道不能掌握新的科学吗？教导他们，他们就会学习和发明。一个聪明、诚实、富有同情心的民族难道不能团结起来吗？几个世纪丰富的文学成果激励他们，辉煌的历史鼓舞他们；向他们展示过去的荣耀和现在的软弱，他们将会站起来，重建国家。 重新唤醒中国，完成文明的循环 现代欧洲起源于东方的文明，从摇篮中被带向远方，在高加索人的原始家园中孕育。然后，它跨越大西洋，横扫一片荒芜的大陆，创造了崭新的美洲。它已经跨越太平洋，促进了现代日本的物质增长。今天，它在中国大陆的海岸附近盘旋，充满了新的精神，丰富了新的财富。难道下一代的中国青年不应该欢迎这种文明，并用它来振兴民族生活吗？美国公民，你们的理想是民主，你们与中国人民的关系一直是友好的，我们呼吁你们给予同情与合作。有了西方科学，我们将实现社会繁荣，加快发扬民族精神，争取政治上的团结。在悠久的理想主义指导下，我们将努力建立国家间的兄弟情谊。在重新觉醒的中国迎来黎明之际，文明的循环即将完成。从“大陆、气候和海洋的联姻”中，开启全人类崭新美好的生活。
